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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花钱 平凹美文欣赏

作者:sxthlh / 日期:2015-03-13 10:39:31 / 浏览量:1670
中国传统的文化里,有一路子是善于吹的,如气功师,街头摆摊卜卦的,酒桌上的饮者,路灯下拥簇着的一堆博弈人和观弈人,一分的本事吹成了十二分的能耐,连破棉袄里抠出一颗虱来,也是珍养的,有双眼皮的俊。依我们的经验,凡是太显山露水的,都不足怕,一个小孩子在街上说他是毛泽东,由他说去,谁信呢,人不信,鬼也不信。前些年里,戴口罩很卫生,很文明,许多人脖子上吊着白系儿,口罩却掖在衣服里,就为着露出那白绳儿。后来又兴墨镜,也并不戴的,或者高高架在脑门上,或者将一只镜腿儿挂在胸前衣扣上。而现在却是行立坐卧什么也不带的,带大哥大,越是人多广众,越是大呼小叫地对讲。——这些都是要显示身份的,显示有钱的,却也暴露了轻薄和贫相。金口玉言的只能是皇帝而不是补了金牙的人,浑身上下皆是名牌服饰的没有一个是名家贵族,领兵打仗了大半生的毛泽东主席从不带一刀一枪,亿万富翁大概也不会有个精美的钱夹装在身上。

越不是艺术家的人,其作派越像艺术家;越是没钱的人,越是要做出是有钱的主儿。说句好话,钱不能证明一切,但也不能说钱就不是一种价值的证明。说难听点儿,还是怕旁人看不起。过日子的秉性是,过不好,受耻笑;过好了,遭嫉妒。豪华宾馆的门口总竖着牌子写着:“衣着不整,不得入内。”所谓不整者,其实是不华丽的衣着。虽然世上有凡人的邋遢是肮脏、名流的邋遢是不修边幅之说,但常常有不修边幅的名流在旁人说出名姓后接待者的脸面方由冷清到生动的情形。于是,那些不失漂亮的女子,精致的手袋里塞满了卫生纸,她们不敢进澡堂,剥了华丽的外套,得缩身捂住破旧不堪的内衣,锃亮的高跟皮鞋不能脱,袜子被脚趾捅出个洞。她们得赶快谈恋爱,谈恋爱了,去花男朋友的钱,或者不结婚,或者结了婚搞婚外恋,傍大款,今天猎住这个,明日瞄准了那位,藤缠树,树有多高,藤有多高,男人们下海在水里扑腾,她们下海在男人的船上。社会越来越发展到以法律和金钱维系,有定数的钱就在世上流通,聚聚散散,来来往往,人就在钱上穷富沉浮。若将每一张钞票当一部小说来读,都有一段传奇的吧。

如果平静地来讲,现在可爱的倒不是那些年轻的女子了,老太太更显得真实、本质,做小市民有小市民的味儿:头梳得油光光的去菜市,问过了这一摊位的价格,又去问那一摊位的价格,仰头看天,低首数钱,为一分两分与摊主争吵,要揭发呀要告状呀地瞧摊主的秤星秤锤,剥菜叶子,掐葱根,末了要走了还随手捏去几颗豆芽儿。年轻的女子在市民里仍有个“小”字,行为做事却要充大。越是小,越怕人说小,如小日本偏自称大日本帝国,一个长江口上的滩城偏要叫做大上海。

依一般的家庭,能花钱的都是女人,女人在家庭有没有地位就看是否掌握花钱的权力,如今的“妻管严”日益增多,是丈夫们越来越多地失去了经济的独立。事实是,真正的男人是不花钱的。日本的一位首相说过,好男人出门在外身上只装10元钱。他有能力去挣钱,挣了钱就让女人去花吧,看着女人去花钱,是把繁琐的家庭日常安排之任交她去完成了。即使女人们将钱花在衣着上、脸面上,那更是男人的快乐。试想,一个人被他人救过命又救过另外人的命,他是从内心深处不愿常见到恩人而企望被救过的那人常出现在他面前的。不管如何地否认和掩饰,今日的社会还是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女人——如张爱玲所说——即使往前奔跑,前面遇到的还是男人。所以,有了自己的钱,做了强人的女人,实指望一切要主动,却一切皆不主动,尤其是爱情。

钱的属性既然是流通的,钱就如人身上的污垢,人又是泥捏的,洗了生,生了洗。李白说,千金散尽还复来。守财奴全是没钱的。人没钱不行,而有人挣得钱多,有人挣得钱少,表面上似乎是能力的大小,实则是人的品种所致。蚂蚁中有配种的蚁王,有工蚁,也有兵蚁;狗不下蛋,鸡却下蛋,不让鸡下蛋鸡就憋死。百行百业,人生来各归其位,生命是不分贵贱和轻重的。钱对于我们来说,来者不拒,去者不惜,花多花少皆不受累,何况每个人不会穷到没有一分钱(没有一分钱的是死了的人),每个人更不会聚积所有的钱。钱过多了,钱就不属于自己,钱如空气如水,人只长着两个鼻孔一张嘴的。如果这样了,我们就可以笑那些穷得只剩下钱的人,笑那些没钱而猴急的人,就可以心平气和地去完成各自生存的意义了。古人讲“安贫乐道”并不是一种无奈后的豁达和贫穷的幽默,“安贫”实在是对钱产生出的浮躁之所戒,“乐道”则更是对生命的伟大呼唤。

2作品鉴赏
人过中年,总是对生活有了更多睿智的思考。作家更是如此,许多作家中年后会爱上随笔,笔下流出的多是对世事人生平和的观察、深刻的洞悉。贾平凹的《说花钱》就是一篇这样的作品。

文章从细处落笔,描画了中国传统文化里普遍存在的一种社会心态:善吹。从气功师到卜卦者,从饮者到博弈者,一分的本事吹成十二分的能耐,就连身上长出的虱子也是双眼皮、俊的。鲁迅就曾在他的作品中揭示过这种国民的虚荣:就连寄住在土谷祠中,身无分文的阿Q也敢在人前炫耀“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这种心态几千年来就像毒瘤一样根植在传统文化中。贾平凹则挖掘出这种心态的现实根源:当今社会越来越发展到以法律和金钱来维系,钱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价值的证明,没钱就会被人看不起,甚至于人们“笑贫不笑娼”。于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男人下海拼命赚钱,女人则如藤缠树般缠住一个或几个男人,花他们的钱来“装饰”自己。其结果充阔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精致的手袋里塞满了卫生纸;露阔的是名品服饰下掩不住的“轻薄和贫相”。作家以平和而不失幽默的文笔描绘出了当今社会热闹情形背后的虚假与浮躁。

福斯特曾说:“假如散文衰亡了,思想也将同样衰亡,人类互相沟通的所有最好的道路都将因此而切断。”与作家进行心灵沟通的同时,我们也许会思考:面对这种虚假与浮躁,我们将如何自处?阅读散文,我们从中感受着作家的思想:生命是不分贵贱和轻重的。钱对于我们来说,来者不拒,去者不惜,花多花少皆不受累。古人讲“安贫乐道”,像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像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倘若现代人能多一分淡泊,多一分豁达,我们的生活也许会更和谐、更美好。 [1] 

3作者简介
原名贾平娃,1952年出生,陕西丹凤人。1975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全国政协委员,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人大代表,西安市作家协会主席。1974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小说集《贾平凹获奖中篇小说集》、《贾平凹自选集》,长篇小说《商州》、《白夜》,自传体长篇《我是农民》等。《腊月·正月》获中国作协第3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满月》获1978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废都》获1997年法国费米娜文学奖;《浮躁》获1987年美国美孚飞马文学奖,最近获得由法国文化交流部颁发的“法兰西共和国文学艺术荣誉奖”。